我喜欢文学、喜欢音乐、喜欢书法、喜欢花花草草、喜欢美丽的色彩与一切美好的事物,我想这些喜好得益于我矜持而又自律的母亲。
我母亲出生于南京一大家族,解放初期考入华东军政大学俄语系。她喜欢文学,爱唱俄罗斯民歌;喜欢配乐诗朗诵,在留声机上放黑胶唱片。在这种家庭氛围的影响下,我的浪漫情怀得以熏陶,我对音乐与歌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因为父亲的地主成份、老牌大学生的身份以及那个时代的种种缘由,我们一家不断被下放,直至文化大革命时期父亲被迫害致死。我们母女仨成了无家可归的人。寒暑假期,偌大的一个学校,只有我们一家留守在我母亲任教的芙蓉中学,而母亲的小提琴与手风琴,以及姐姐的风琴弹唱,则成了我儿时唯一的情感世界。母亲拉的托赛里《小夜曲》,对往昔美好时光的追忆,对眼下爱情不再的痛心,那回环往复的旋律,在寂静的晚上,如薄雾般的忧伤,淡淡飘浮在学校的夜空。“往日的爱情已经永远消失,幸福的回忆像梦一样留在我心里”,那悠扬的小提琴声奏出孤寂和惆怅,哀婉动人,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挥之不去。
我之爱好文学与诗歌,最初的启蒙者应该是我的姐姐。每次从小学放学回到我母亲任教的芙蓉中学,看到黑板报上刊登着姐姐的文章或诗歌,总是令我羡慕不已。我儿时是在姐姐的引导下爱上阅读的。而姐姐喜欢外国民歌与古典音乐,是受她一位上海知青朋友周玲琦的影响,她们常在一起弹唱《灯光》《山楂树》《红河谷》《故乡的亲人》《美丽的梦神》…… 美丽的梦神来到身旁 星光和露珠在悄悄张望 白天的喧嚣已经消失 银色的月亮放射光芒 美丽的梦神请听我讲 温柔的歌声在为你歌唱 世事已完毕不再繁忙 美丽的梦神你来到身旁 美丽的梦神来到海上 美人鱼轻声地诉说哀伤 在小河那边烟雾飘荡 静静地等待着黎明曙光 美丽的梦神像万道霞光 照耀着小河也照耀海洋 驱散了云雾赶走哀伤 受姐姐的影响,我儿时也特别喜欢外国民歌与古典音乐。那如诗般的歌词、优美的旋律,在我心里铺展出了一幅幅如诗如画的美景,我常常陶醉其中,在音乐与歌词中找到了语境与声线的美。
或许对文字的敏感与生俱来,还在读小学的时候,我大体能辨认出《西游记》《水浒传》中的繁体字。在我的少女时代,《安娜卡列尼娜》《复活》《红与黑》尚属禁书,我已在悄悄地偷看。尔后我又开始阅读起我们家订的《诗刊》《文学评论》《读者》《小说月刊》等刊物。这些书刊,滋润了我的精神世界。
叔本华说:“要么孤独,要么庸俗。”正是童年的孤独与寂寞,让我喜欢上了文学。在异乡生活,孤独如影相随于生命一隅,所以我在小学阶段,就学会了有质量的独处。因为孤独,儿时的我唯一的选择只有看书,因为书本给了我一个恢弘的世界,我与书里的人物同喜同悲,碰撞出智慧的火花。在我身边的同学还挤在墙下互相推撞做那种“挤油脂”的游戏时,我却被书里的内容迷得神魂颠倒。一切皆由于喜欢,把有趣的文字汇集起来,表述自己的内心世界。因为骨子里那种对书本的热爱,阅读这件事,于我,成为一种精神至高的享受。对于一个挚爱文学的人来说,写作,是一件快乐的事,记录下自己对生活与情感及周遭的体验。这种体验既是私密性的,又是可以和所有人共享的,它也是我生命存在的意义。
在岁月的深处,回望一路的风景,或浓或淡,或深或浅,或喜或悲,皆是幸福,因为文字带给我心灵的慰藉与美好始终在引领着我,就如一路走来有音乐的陪伴。所以,写诗歌、散文、随笔、诗评,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至高的幸福。而每当夜深人静,靠在床上静静地阅读,有了灵感就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下奔涌的诗句,更是一种极为美妙的感觉。因为美丽的风景在心里,所以,我的喜好一直就在路上。
那种弥漫在整个童年与少年时期的音乐与文学犹如百花,在生命中,都有独特的含义。对我,就是生命的回忆。我常常会有诗句涌上心头,在心房萦绕。我喜欢独处的时光,让文字如一股股清流沁入心脾,让我慢下来、静下来,感受文字的美好,体悟生命的真谛,享受一种灵魂深 处的愉悦。 大多时间里我都是沉默的,而音乐,则成为了我另一个情感的出口。
多元化的诗歌审美趋向,意味着文学风格趣味的提升,就如现在的先锋派诗人,“时尚化”的文学诗性和想象力,艺术的原创力与时尚的美感和趣味,应当如何在诗歌中有效融合,对我,似乎是一件难以把控的事,当意识流的诗歌成为当今的经典,其原因也许不是其中的时尚元素,仅只作为一种手法给人以丰富的精神幻觉,而更大的可能应当存在于这个时代的文学素养,传递出真实、有价值的人文精神信息。
为了与现代诗歌接近,我曾经去浙大听刘翔教授开设的研究生课程《现代诗歌研究》,承蒙他的关照,让我有教材可看。从早期象征主义诗歌、表现主义诗歌、俄国现代诗歌、英国和爱尔兰现当代诗歌……直至现当代美国诗歌,他的课给我打开了世界级的一个窗口,开阔了视野,使我感悟良多。陈教授的课使我想起了诗人伊甸的话:任何风格的好诗都必须出新,必须避开常规和习惯性思维,任何一句诗都不要直接说出你的意图,尽可能写出别人没写过的句子。必须与众不同,出人意料。就如梁晓明所说,写诗“务尽险绝”。可能是我受普希金、雪莱、泰戈尔、叶芝、徐志摩、席慕容、汪国真等诗人的影响之故,我很难融入先锋派诗歌与意识流的风格。于是,我的诗风又回到了庸常。我不知道诗歌的明天会是什么样。明天,如果会有一种真正的时尚姿态从诗人们的笔下诞生,它恐怕不会是大多数人当下写作的临摹。像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希尼所说的,深掘于自己的泉眼。诗歌必须从自己的内心出发,即使风格迥异,否则,无数追逐者们在角逐场的灯光熄灭后,只怕会沦为又一种徒劳。
就当下的创作语境来说,让诗歌时尚化,与保有精神的刻度并不相悖。如何走出不耽溺于自己习惯语述的婉约,让内容拥有更多义的感性体验而不是迷幻于意境的美,从现实中提炼自己的个性和诗意,是值得我在未来的诗歌写作中深思与探索的。我常觉得我们六零后的时代已经渐行渐远了。
虽然青春的章节已经翻过了,但谁说诗歌只属于年轻人,而浪漫的情怀仅与年龄与外貌相关呢?席慕容的一个粉丝第一次见到她,因为她的外貌与她的诗歌相差甚远而不禁失望得痛哭离去,女诗人不禁喟叹:“难道美丽的诗歌一定要出自美丽的外表?”
我觉得,一个人心理的衰老,是从失去热爱生活与丢失诗意开始的。当我们对清风明月不再心动,对一蔬一饭不再热爱,对一朝一暮不再珍重,心理便开始老了。蒋勋说:“我怕自己衰老,老到不会为美落泪。”尽管蒋勋已两鬓斑白,可你我都能感到,在灵魂深处,蒋勋依然是少年模样,因为他永远对生命的诗意和美热泪盈眶。
我们向往诗意的生活,常说“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,还有诗和远方”,把眼前的“苟且”过得有滋有味,才是尘世中真正的“诗和远方”。如汪曾祺所说,“生活,是很好玩的”,把寻常日子过得有声有色,靠的往往不是金钱,而是一颗从生活里发现诗意的心。知周遭的美好,诗意地生活,才不负此生。琐碎的日子,皆含诗意,最美的诗意就是在生活的夹缝中活得摇曳生姿。若有诗意藏于心,这个世界即使没有人懂你,依然要“年华独舞”,因为岁月从不败华年。
诗歌的意义就在于发现更有质地的生活。如雪如梨花,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种风景,每个人欣赏与表达的方式都不一样,因为性格,学养、时代、所受的影响。毕竟,雪天,适合谱写诗篇。眼中有景,心中有诗,于人生,就是简单的幸福。 一声叹息 臆想梦一样的絮语 寄语诗以紫丁香的气息 却少有令我满意的诗句 雪花飘飞 心里只有文字的美 我挥别了夜空的星辉 躲进了紫罗兰的斗篷 (王小青)